十三
奥娃不耐烦地望着秘密阁楼的角落——那里挂着一盏晃悠悠的油灯。她这才意识到，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没有窗户，也没有第二个出口。
“史密森先生和芮明他们去了哪里呢？”
克诺亨终于把视线从桌上的巫术模型上移开了。
“我听见墙里有两部水压机运转的声音。应该有另外一部升降机、另外一个通道。”骨头说道。
古拉摇摇晃晃地站起来。他只能弯着腰，后背几乎顶到了天花板。食人魔敲了敲屋顶。
“上头没有暗道。这样也好，我们至少能够知道叛徒和小姐们没有跑到屋顶上去。”
奥娃皱起眉头。
“你说叛徒？难道是在说史密森先生？”
古拉摊开双手：“谁知道呢？知道秘密阁楼的人不多，其中一个正在楼下昏迷着。而从这个房间的情形看来，刚刚还发生过一场斗殴，甚至有人释放了毒气。犯人如果不是早就藏在这里面，就是跟上来的五个人的一个。”
奥娃斩钉截铁地回应道：
“不，主人不是叛徒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？”
“因为，”奥娃回答，“他是主人。”
古拉疲惫地挥挥手。
“我是不太明白女仆们的逻辑。不过，我觉得现在的当务之急，是尽快找到消失的人们。”食人魔啧啧地咂巴着嘴，“而且，现在的时间离天黑不远了。”
“我会找到出口的。”奥娃干巴巴地说道，她掀开裙摆，从里面掏出一把短刀。
克诺亨的骨头脸庞歪了歪，看上去有点惊讶。
“呃。”他说。
奥娃瞪了髑髅一眼，感觉到骨头的姿势非常别扭。
“你身体不舒服吗？”龙女仆一本正经地向骨头询问。
克诺亨往后退了一步。“没有！”他慌慌张张地否认，“我只是打了个嗝。没有东西藏在身体里面。”
大概是为了分散奥娃的注意力，克诺亨突然往对面的墙上一指。
“奥、奥娃小姐，我觉得那个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东西。”
奥娃回过头去，正好看见古拉已经凑了过去。他使劲往墙上捶了一拳，打得墙灰四溅，露出一个方方正正的门框来。
“没错，我们找到了。”古拉说。
将这扇隐藏的门扉抠开之后，一个黑洞洞的空间露了出来——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干井。没有篮子，四根粗大的缆绳不自然地在半空悬挂着，一端固定在屋顶上。古拉试着扯了下绳子，摇摇头。
“升降机下去了。大概卡在哪里了，召唤绳没有反应。”
奥娃将裙摆塞进腰间，甩开又白又嫩的长腿，来到缆绳前。古拉不解地看着她。
“你想干什么，女士？”
“下去。”奥娃言简意赅地回答，“顺着绳子溜下去。”
古拉赞许地笑了笑。
“这种方式可能不适合我。这里的空间太小，绳子也不知道够不够牢实。”
“交给我吧。我是这里最强的。”奥娃顿了顿，威胁地张嘴露出尖牙，“古拉，你和克诺亨留在这里，照顾那四个晕倒的家伙。我找到史密森先生就会赶到茶室和你们汇合。”
古拉沉吟一下。
“吸入了氯仿之后，我确实需要缓一口气。不过，克诺亨会跟你一起去。”
“不，为什么！”克诺亨着急了，“我宁愿在这里研究那个模型和里面的魔尘。”
“带上魔尘。”古拉的语气不容辩驳，“如果我没猜错的话，战斗在哪里都可能随时打响。奥娃需要你的知识，你帮她破解暗道。”
奥娃没功夫听两个怪物争辩，她一步踏进了黑洞洞的井口。
她根本没去扯那几根缆绳，就这样掉了下去。
十四
奥娃喜欢从空中往下俯冲的感觉。这不是飞翔，而是坠落。奥娃喜欢坠落。
在威尔姆斯洛接受老师伊诺克（Enoch）训练的时候，奥娃就习惯了这种俯冲的姿势。伊诺克经常将小小的女孩从屋顶上往下抛去。
“要练出你在空中平衡的感觉，像猫一样掌握空气的震动，准确找出落脚的方位。”伊诺克唯一大喊大叫的时候，就是当奥娃从各种不同的高空落下的时候。他教会了奥娃很多东西，包括剑术和坠空术、拉丁文和异世界常识，以及教会了奥娃不再以龙和可怜小女孩的视角辨认事物。
而是以勇者的眼光来看待世界。
奥娃用了几个空翻，调整了身姿，在翻转的同时，身下的场景一览无遗。这一次她没有费功夫，只稍微利用了一下脚撑墙壁的助力，就稳稳地两足着地，蹲身落在软软的升降篮中。
另一扇秘门在眼前展开。奥娃从门里钻了出去。眼前是依然一片混乱的起居室。昨晚被古拉和杜姆海特打成粉碎的桌椅再一次被踢开，显然刚刚有人从这堆破烂里逃了出去。
身后传来惊呼声和大声的咒骂声。克诺亨被食人魔扔了下来，骨架摔在篮子里，发出轰然巨响。奥娃眼睁睁地看着头骨再一次掉了下来，从脚边骨碌碌地滚了过去。
克诺亨显然是头朝下摔在地上的。头骨只剩一半还是完整的，额头以上都碎了，活像从墙上摔倒的蛋头先生。
奥娃连忙回过身，一把扯起从胸口发出骂咧咧声音的克诺亨。
“我说，你还没死吧？”
“什么话！我从出生的时候开始就死透了！”骨头叫道。
他踉跄着站直身体，双手像女孩子一样护着胸膛，就跟胸膛里面藏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。
“但是，”奥娃说，“你没有头啊。”
“啊，我受够这个脑袋了。一定是痰盂和我的体质不合适，太容易脱落了。”骨头从胸腔哼出标准的响鼻声，“请你随便递给我一个圆形的、大小差不多的东西。”
奥娃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显然有秘密的骨头架子，一边将安放在壁炉边的圆形大理石花瓶递了过去。
克诺亨接过花瓶，将它按在肩膀上。只用了一瞬间的功夫，一张狼狈而猥琐的骨头脸庞就出现在奥娃面前。
“哇！”奥娃睁大了眼睛，“我要说，看上去确实跟原来很像。这是魔法吗？”
“不，这是诅咒。”克诺亨别开脸，打量着四周。他发出一声不情愿的长叹。“啊，又是这里……”
奥娃紧张地嗅了嗅空气。
“这里有一股让人不安的气味。我觉得在前面等着我们的一定不是一顿安稳的晚餐。”
龙少女将短刀架在手腕上，警觉地沿着被踢开的杂物痕迹摸去。这条“天路”曲曲折折，看得出来，某人被追赶时是何等慌不择路。
斜阳已经慢慢地从窗**进来，整个房间变得黄橙橙的。奥娃记起了伊诺克教给她的那些无用的东方“常识”——
当斜阳西沉，人的视野变得昏暗的时候，这就是“逢魔的时刻”。
奥娃摇摇头，使劲把这个念头扔到脑海的垃圾堆里。要观察四周，四周飘浮着碎木屑形成的粉末。黄昏的阳光穿过这些灰尘，如同一把笔直的剑，指向半掩着的大门。
门外，有让人不舒服的气味飘了过来。越来越近。
奥娃弯着腰，小心翼翼地躲到起居室破烂的大门后。克诺亨紧紧躲在她身后，一把扯着奥娃的女仆裙，全身都发出咯咯的颤抖声音。
“安静！”奥娃叱道。她一摆短刀，从门背后一跃而出。
有东西在走廊上等着她。
奥娃从来没见过这样奇怪的东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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